“我想去现场看看……可以吗？”
上一次循环中，现场，对他们两个造成的冲击，都极为强烈。
只是，陆北江经历了循环。
他还记得。
但，循环中的安书桃，已经忘记了。
陆北江也不知道，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。
木已成舟。
去看现场，不过是给他们徒增愧疚和伤悲。
可是……
他的心里，刺挠的慌。
烧心一般的难受。
“……好。”
安书桃应了声，“我们走吧。”
跑腿外卖员走出没多久，他们就跟了出去。
但，外卖员是骑了电动车的。
陆北江和安书桃走到这条出了车祸的马路边的时候，马路上，已经出了车祸。
外卖员和电动车一同被撞出了很远。
他头上的自拍杆没摔下来，但，自拍杆上的手机摔下来了，摔在地上，砸碎了屏幕。
屏幕四分五裂。
这一次，司机并没有肇事逃逸，而是叫来了交警，还叫了救护车。
大抵是时间原因，这个时间，是上班高峰期。
这个路口的交警，要比救护车来得早。
“交警同志，这真不是我的责任，是他一边骑着车，一边还戴着一个自拍杆拍自己……也不知道拍个什么劲儿。他这样的行为，就是高危的行为。”
肇事司机跟在交警身旁，连忙讲着话，为自己开脱。
血，流了不少。
与小姨出事儿的现场，大差不差。
外卖员意识尚存，他将左手提着装包子的袋子往怀里揣了揣。
不能冷了，不能脏了。
不然，是要给差评的。
给了差评，是要扣钱的。
他还要养家糊口，他找不到别的工作，他……不能再收到差评了。
护好了装包子的袋子后，外卖员的意识涣散，晕倒在地上。
这一次，救护车来的更快一些。
肇事司机也一起去医院。
陆北江和安书桃打了车，也跟着去了医院。
外卖员的手机里，只有一个联系人。
医院很快就联系到了人。
这是家属来的最快的一次。
他的家属，也在医院。
是一个做了化疗的女人。
女人的嘴唇发白，身上穿着医院的病服，守在了急救室的门口。
没有哀嚎，没有哭声。
她的眼里，满是生无可恋。
仿佛有着……只要外卖员抢救失败，她就跟着一起死的坚定。
没有哭声，却也有眼泪流出。
大抵是硬憋着，与这生活怄气。
陆北江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巾，将纸巾递给了女人。
女人提防的抬眸看了一眼陆北江，接过了纸巾，却并没有擦拭一下眼泪。
她并不说话。
陆北江和安书桃坐在了她的身边。
她仍旧不说话。
时间缓缓流逝，对女人来说，是煎熬；对陆北江和安书桃来说，也同样是煎熬。
这一次，是救护车来的最早的一次。
事发没几分钟，救护车就将人带走了。
他们只能虔诚的祈求，一定要把人救回来，把这条人命保下来。
女人并不闹，急救室门口，是死一般的静。
安书桃开了口，打破了这片宁静。
“里面的人，是你的……老公吗？”
女人的眼里，满含着泪，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并没有用纸巾去擦拭。
陆北江给她的纸巾，仍旧是干净的。
“……不是。”
女人犹豫了一下，才出声回答：“他是我的男朋友……我得了白血病，想死，是他把我救回来的。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……如果我没得白血病的话，我们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。”
“我早该死了，是他把我救回来的，为了凑我的住院费和手术费，他打了三份工……把自己折磨成这样。我说了很多次不许他这样了，他不听。”
大抵是有了宣泄口。
女人的眼泪止不住了。
她折了折纸巾，攥在手心里，反而用袖子擦了擦眼泪。
“要是他不管我，他都存了不少钱了，在这个城市，也能安家立业，找个没病的女人结婚了吧……但他非要在我这棵树上吊着，真是不听话。”
“我真是个煞神啊，他要是早点离开我，说不准，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故了。”
“别这么说……”
安书桃的安慰，很无力。
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了。
女人并没有迎上去。
“谁是家属？”
女人举了一下手，医生走了过来，说道：“抢救无效死亡……你是他的妻子吗？一会儿需要签一下死亡通知书。”
“我不是，我签不了。”
“那麻烦你通知一下他的家人吧。”
医生的手里，提着一袋包子。
包子有些瘪了，不少馅儿都挤了出来。
他将包子递给了女人，说道：“他一直抱着。”
医生走了。
“麻绳专挑细处断，厄运专挑苦命人……哈哈。”
“他前段时间因为没有主动帮人捎带垃圾，就被人恶意打上了差评，之后，那个人还找不少人刷了很多差评……我也有软件，我看到了，我的心里总是难受的……他待人很好，却被人标榜成了坏人。我很难受，我让他别干了，他答应我了。”
“他答应我了……”
女人从袋子里拿出了包子，囫囵吞进了嘴里。
“好苦啊。”
“就像我和他的命一样苦。”
一种冰冷的感觉，遍布陆北江的全身。
“他杀人了”。
没有杀人，但……这样的感觉，就像是杀人了一样。
手里分明没有刀，可却比手持刀子的人，更加锋利。
这次循环，和上次循环遭受，是不一样的。
上次循环，是未知，是意外。
这一次，是已知。
已知还去做，便是预谋。
是……杀人。
为了守护家人的平安，将一条无辜的生命，拉入了这场死亡的漩涡之中。
这场灾祸，注定要有人承担。
这世界上任何一条生命，都不该白白为了阻挡他人的灾祸而死。
这样的死亡，给人带来的心灵创伤，是无法补偿的。
母亲命中有此一劫。
小姨不该为了挡劫而死，跑腿小哥也同样不该为了挡劫而死。
这与血缘亲情无关，与人性有关。
这是一道关于人性的、极难解答的命题。
“谢谢你们听我说。”
女人将干净的纸巾递还给了陆北江，“我没用过，还是干净的。”
随后，她起了身。
一步一个踉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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